二十四岁那年,我刚从英国读完研回来,拖着行李箱就直接杀到了闺蜜蕊蕊家。
她那体重不过八十斤的小身板,衣柜里没一件我能塞进去的衣服。
最后,还是她从另一个房间翻出来一套全新的男士内衣,外加一件白T恤和短裤。
衣服上那股淡淡的肥皂味,闻着就让人安心。
屋里正安静着,门“哐”一声被推开,一个大高个男生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,嗓门洪亮:
「姐,我新买的那条内裤呢?
还有我衣服!」
我正坐在沙发上,听到“内裤”两个字,脑子“嗡”的一下,脸上那点血色瞬间就冲了上来。
我下意识地从沙发上站起来,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。
门口那男生也愣住了,视线在我身上扫了一圈,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。
他张了张嘴,声音一下低了八度:
「那些衣服……
我都是留给我未来老婆穿的。」
「哎哟,念晨宝贝,你怎么站起来了?」
蕊蕊举着锅铲从厨房冲出来,看见门口的弟弟,白眼一翻,
「张正旭,你大半夜鬼叫什么?
不就拿了你件衣服,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进贼了!」
她这话一出口,我才彻底反应过来。
原来这身行头,全是他——张正旭的。
热气“腾”地一下从脖子根烧到天灵盖,我甚至觉得屁股底下那条崭新的内裤,这会儿正隔着布料烫着我的皮肤。
羞耻感铺天盖地地涌过来,我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,脚趾头恨不得当场在地板上抠出三室一厅。
蕊蕊指着我:
「这是我好闺蜜,刘念晨,刚从英国回来。
快叫姐。」
眼前的男生个子很高,刚打完球,额前的碎发还带着点湿气,一股淡淡的汗味混着少年人的气息扑过来。
他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我,有点不好意思地泛红:
「姐姐好。」
身上那条内裤的存在感实在太强,我浑身不自在,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:
「……弟弟好。」
其实我早就“认识”他了。
几年前蕊蕊拿照片给我们看,我还开玩笑,说她藏着这么帅的弟弟也不介绍一下。
谁能想到,几年后的重逢,会是这么个光景。
我当时真想穿越回去,给多嘴的自己一个大嘴巴子。
「哎哟我的汤!」
蕊蕊一惊一乍地,又一阵风似的刮回了厨房。
客厅里一下只剩我们俩,空气都好像凝固了。
他往我这边挪了半步,声音不大,但很认真:
「姐姐,你长得真好看,有点像明星。」
这话我听过不少,都说我像霍思燕,瓜子脸,圆眼睛。
可被他这么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说出来,我还是有点脸热。
我下意识地打量他。
他真的很高,得有186,简单的T恤裹着少年人紧实的身形,隐约能看到底下的肌肉线条。
皮肤是那种运动后的健康白皙,一双丹凤眼,睫毛长得不像话。
我看得这么仔细,纯属颜控的职业病犯了,看见好看的人,总忍不住多分析几眼。
我压下心里的别扭,也回了句:
「弟弟你也很帅,追你的女生肯定不少吧。」
「我刚从国外回来,走得急,什么行李都没带。
洗完澡蕊蕊就给我拿了你的衣服,真不好意思啊。」
我话音刚落,对面那个大男孩的脸「腾」
地一下就红了,从脖子根一直烧到耳朵尖。
他一个劲儿地摆手,嘴里磕磕巴巴:
「没、没事。」
看到他这反应,我脑子里「轰」
的一声。
完了,我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。
那件宽大的白T恤底下……我穿着的……我的天。
那一刻,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,恨不得当场从这个地球上消失。
我正低着头,恨不得把脸埋进领子里,就听见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开了口:
「你穿就好。」
我没敢抬头。
紧接着,他又补了一句,声音不大,但足够清晰:
「那条是新的,我还没穿过。」
热气「噌」
地一下就冲上了我的脸。
我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快烧起来了,说话都开始结巴:
「是、是吗?
谢……谢谢啊……」
脑子一片空白,我嘴里胡乱蹦出一句:
「你这件白T恤,还、还挺白的。」
说完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。
空气安静了两秒。
他看着我,声音还是不大,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子一样砸进我耳朵里:
「我的衣服,都是留给我未来媳妇穿的。」
一瞬间,我像被人按了暂停键,整个人都定住了。
我下意识地抬起眼,正好撞进他那双干净又带着点羞涩的眼睛里。
不行了,顶不住了。
我猛地捂住脸,转身就往蕊蕊房间跑,一把推开门,
「哐」
地一声反锁。
整个人靠在门板上,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
丢人,太丢人了!
***
饭桌上的气氛本来还有点微妙的安静,结果蕊蕊一句话就打破了僵局。
她夹了一筷子菜,头也不抬地问:
「张正旭,你那个暗恋的女生,追得怎么样了?」
「噗——咳!
咳咳咳!」
张正旭一口冬瓜汤结结实实地呛在了喉咙里,咳得满脸通红。
我赶紧抽了张纸巾递过去,手下意识地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。
他一边咳得惊天动地,一边还腾出手来一个劲儿地摆,好像急着要辩解什么。
这反应,太有意思了。
我刚才那点尴尬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,两眼放光地盯着他,耳朵都竖了起来。
好不容易顺过气,张正旭立刻反驳:
「姐,你别瞎说啊,我哪有暗恋谁?」
他嘴上跟蕊蕊说着,眼角的余光却飞快地往我这边瞟了一下,又迅速收了回去。
蕊蕊哪肯放过他,不依不饶地追问:
「得了吧,前几年谁跟我说那个女生长得好看的?」
「咳咳!」
张正旭又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,急急忙忙地打断她,
「姐!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,我早忘了!」
他说这话的时候,又偷偷拿眼睛觑我,眼神里全是紧张。
我一下子就明白了。
男孩子嘛,面子薄,这种小秘密被当众戳穿,肯定浑身不自在。
我立刻收起看热闹的心思,装作专心致志地听蕊蕊说话,连头都没偏一下。
果然,我这副「事不关己」
的样子让他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。
我心里偷着乐。
有个弟弟真好玩,尤其是别人家的弟弟。
一想到我家那个才五岁,就天天吆五喝六,让我扮演宫女伺候他的中二小霸王,再看看眼前这个眉清目秀、会害羞脸红的张正旭……简直就是小天使。
当然,我这纯粹是作为一个外貌协会资深会员的欣赏。
毕竟,他比我小了整整五岁,还是个单纯的在校大学生。
我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,冲蕊蕊递过去一个求知若渴的眼神——她最懂我了,知道我浑身上下的八卦细胞都已经被激活了。
她前一秒还坐得端端正正,下一秒,一条腿直接踩在了椅子上,那架势,一看就是要开讲了。
我看着她这副样子,忍不住想笑。
果然,这才是她。
我和她弟弟张正旭交换了一个眼神,俩人一起拿手捂着嘴,肩膀一耸一耸地偷笑。
他愣了半秒,然后嘴角咧开,回了我一个傻乎乎的大笑,那样子,真跟只哈士奇一模一样。
果不其然,蕊蕊清了清嗓子,开始抖落弟弟小时候的黑历史。
从爬树下不来,哭着喊着叫人,到下雨天非要拉着个女同学在树底下躲雨,说那叫浪漫,结果全家人打着手电筒满世界找他,逮回家就是一顿胖揍。
我笑得肚子都疼了,眼泪直往外冒。
张正旭的脸都皱成了一团,在那儿辩解:
“我那时候小嘛!
就觉得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树叶上,旁边还有人陪着,特别有感觉。”
蕊蕊白了他一眼:
“有感觉?那电闪雷鸣的,爸妈当时偷偷跟我说,一道闪电劈下来,你整个人都在树底下发光!
你没听过一句话吗?
离树远点,不然容易被雷劈!”
“行了行了!”
张正旭一脸生无可恋地摆手,
“别说了,我现在知道了!”
蕊蕊哪里肯放过他,张嘴就想说“尿床”那段。
“尿”
字刚出口,一个馒头就精准地飞了过来,稳稳当当堵住了蕊蕊的嘴。
是张正旭干的,那动作,快准狠,像是练过千百遍。
蕊蕊也不恼,抱着馒头就啃了起来,世界总算清静了。
吃完饭,我们几个把张正旭新买的投影仪给支棱起来,随便找了个喜剧片放着。
蕊蕊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堆瓜子辣条。
我们明明刚吃撑,但女生的胃就是这么神奇,总能给零食匀出个新地方。
张正旭去拿奶茶的工夫,屋里一下就静了下来。
我和蕊蕊靠在沙发上,谁也没真正在看电影,其实就是想找个机会,安安静静待会儿。
我们对视了一眼,都笑了,有些话,根本不用说出口。
没一会儿,张正旭端着奶茶回来了,特自然地就坐在了我旁边,我和蕊蕊一人一边。
他把两杯奶茶递到我面前:
“姐,一杯乌龙米茶,一杯茉莉红茶,你喝哪个?”
蕊蕊立马捏着嗓子,阴阳怪气地学他:
“哟——姐——姐——想——喝——哪——一——杯呀?”
我一下就破功了,她学得也太像了。
张正旭脸皮厚,一点儿也不尴尬,笑着对我说:
“姐,你别理那个老女人,她就是嫉妒。”
“老女人?”
蕊蕊眉毛一挑,伸手就拧住了弟弟的耳朵,
“张正旭你个臭小子,你说谁碍着你了?”
“哎哟哟!姐!我错了!”
张正旭捂着耳朵哇哇叫,
“你怎么可能碍着我呢!
你最美丽大方聪明伶俐了!
姐,快松手,耳朵要掉了!”
好不容易等蕊蕊松了手,他总算解脱了。
我还在旁边偷着乐,张正旭的脸毫无预兆地在我眼前放大,他一脸委屈地凑过来告状:
“姐,你看她,那个老女人欺负我!”
蕊蕊也立刻转向我,学着他的语气:
“晨晨宝贝,你看他,那个臭小子欺负我!”
我瞅了瞅旁边气鼓鼓的弟弟,又看了看另一边同样一脸委屈的蕊蕊,感觉自己被夹在中间,空气都快凝固了。
我只好干咳两声,硬着头皮打圆场:
「那个……今天这天儿真不错哈?」
「姐!」
「晨晨!」
两人异口同声,炮口瞬间对准我。
我赶紧举起双手,往后缩了缩:
「哎哎哎,别冲我来啊,我就是个路过的,什么都没看见。」
张正旭下巴一扬,那股得意劲儿又上来了:
「姐你放心,我肯定不跟你计较。
我这人最大度了,不像某些人,小气得很。」
说着,眼角还真就往蕊蕊那边瞥了一下。
我心里憋着笑,坏了,蕊蕊这种「能动手绝不吵吵」
的性格,论耍嘴皮子,还真不是我弟的对手。
果然,我一扭头,就看见蕊蕊的胸口在剧烈起伏,明显是在拼命压着火。
张正旭看自己占了上风,得意地「哼」
了一声,那小表情,活像一只刚偷着腥的小猫。
我看着他那样子,实在没忍住,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。
他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,刚才那副小孔雀开屏的架势瞬间垮掉,飞快地瞥了我一眼,声音都小了下去:
「姐……男孩子的头不能乱摸。」
我看见他的耳朵尖,一点点地红了起来,一直蔓延到脖子根。
本来想跟蕊蕊私下聊点悄悄话的,可张正旭这小子跟个小尾巴似的,就黏在我身边,嘴里也不知道在小声嘀咕些什么。
蕊蕊大概是看穿了我的心思,也受不了这黏糊劲儿,冲天翻了个白眼,划开手机说:
「得了,找个地方玩吧。
我看新开个密室,叫恐怖兔子,去不去?」
蕊蕊对密室逃脱有种特别的执念,专挑那种没有真人NPC的。
我记得她第一次玩,出来的时候脸都白了,抓着我说「打死我也不去了」,结果没过两周,又兴致勃勃地拉我研究新主题。
说实话,我对这东西有点怵。
我看恐怖片,最怕的不是鬼怪本身,而是窗户或者门背后冷不丁冒出个东西,再配上那种一惊一乍的背景音乐,魂都能给我吓飞。
但心里又有点痒痒的,想试试。
蕊蕊开始晃我的胳膊:
「去嘛去嘛,张正旭不是也在吗?」
我看了眼旁边一米八几的弟弟,心里稍微踏实了点。
行吧,有个大小伙子在,总能壮壮胆。
当时我就是这么天真地以为的。
出门前,张正旭还拍着胸脯跟我们保证:
「放心吧姐姐们,有我呢,保证护你们周全!」
结果刚到密室门口,里面冷不丁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,我眼睁睁看着我弟,身子猛地一僵,然后默默地缩到等候区的椅子上,脑袋越埋越低,整个人看着都小了一圈。
他拿指尖戳了戳我,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:
「姐……我能不进去吗?
我在外面等你们就行。」
我看着他那副快哭了的样子,又好气又好笑,心想这反差也太大了,一个胆子这么小的大学生。
蕊蕊可不吃这套,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斩钉截铁:
「不行,来都来了。」
她二话不说,直接走到前台把我们三个人的钱都付了。
张正旭还缩在椅子上做最后的挣扎:
「钱我来出,我请客,你们玩,我真不进去……」
前台售票的小姐姐都被他逗笑了,探出头来安慰他:
「没事的帅哥,这个兔子主题是微恐,新手都能玩,难度也可以调的。」
旁边一个排队的胖哥也搭腔:
「对啊兄弟,怕啥,就当进去看个热闹了!」
听朋友在一旁打包票:
“别怕别怕,这里的NPC都很好说话的。
你要是真不行,就跟他们说一声,让他们少来找你。
或者干脆记住你衣服颜色,让他们绕着走。”
我一听,赶紧把手举得老高:
“我也胆小,给我整个最简单的!”
售票员小姐姐看着我,噗嗤一声笑了:
“我不信。你看你这气定神闲的样子,胆子肯定大,待会儿NPC指定第一个找你。”
我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。
什么气定神闲,我这明明是头一回玩,紧张到面无表情了。
心里有个小人儿在捶地,真不知道是谁给了我“不知者无畏”的勇气。
眼看就要开场,张正旭找了个借口,说要去厕所,结果脚还没迈出去,就被一个NPC工作人员堵了个正着,直接往回拖。
没一会儿,就从走廊那头传来一阵鬼哭狼嚎。
“哥!哥!我错了!放过我吧,我真不敢,我真的不玩了!”
紧接着是NPC压低了声音,好言相劝:
“别怕,我是引导者,有我在,我会保护你的。”
“我不要!你们玩,我不玩了!”
突然,NPC的声音拔高了八度,带着一丝崩溃:
“哎哎哎!别拽我裤子!
裤子要掉了!”
最后,张正旭是被半拖半拽弄回来的,眼眶红红的,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痕,那副样子,真是又可怜又好笑。
售票员小姐姐都有点于心不忍了,安慰道:
“别怕啊,他是引导者,会带你们进去,保护你们的。”
那个被拽了裤子的NPC也跟着点头:
“对,你别怕。”
张正旭吸了吸鼻子,一脸郑重地看着他:
“我跟你们说,我心脏不好,你们可别吓我。
要是把我吓出个好歹,我当场就躺这儿了。”
我憋着笑,心想这小子也太有意思了。
最终,我们还是硬着头皮踏进了那扇门。
蕊蕊打头,我跟在她后面,弟弟垫后。
门一关上,工作人员就给我们递上了眼罩。
眼前瞬间一片漆黑,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,让我的心跳都漏了半拍。
以前总是在屏幕外看别人玩密室,笑话那些被吓得尖叫的人,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可真轮到自己,才知道那种滋味。
四周的空气好像都变黏稠了,每一步都踩在未知上。
唯一能给我一点安全感的,是前面蕊蕊和身后弟弟紧紧抓着我的手,虽然那点温度,在这种环境下也显得微不足道。
直到我们摘下眼罩,才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房间里。
屋里几乎没有光,只有走廊尽头有几盏绿色的应急灯,幽幽地亮着,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我们手里只有一盏手持灯,光线弱得可怜,只能照亮脚下那一小块地方。
带我们进来的那个NPC开口了,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:
“从现在开始,你们都得听我的。
先派个人,去把门锁上。”
张正旭缩着脖子,杵在原地不动。
蕊蕊没好气地叹了口气,在他背上捶了一拳,自己走过去把门“咔嗒”一声锁上了。
NPC看着我们,继续说:
“这个房间是安全的,‘兔子’进不来,你们待在这儿就没事。
桌上有线索,自己找吧。”
话音刚落,我和蕊蕊就分头行动起来。
她拉开一个个抽屉,翻着柜子,很快找到几张泛黄的纸。
我则坐到了房间里唯一一台能开机的电脑前,旁边几台都是监控,屏幕上是空无一人的走廊。
“有人!”
张正旭突然压着嗓子喊了一声。
我们几个吓了一跳,猛地朝他指的监控屏幕看过去。
“我刚才看见了,”
他指着屏幕,语气很肯定,
“有个东西从那儿过去了。”
NPC淡淡地解释:
“对,那就是‘兔子’。”
原来如此。
我定下心,继续摸索着面前的电脑。
我的手指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开关的按钮上停顿了一下,然后按了下去。
“啪”
的一声轻响,整个屏幕瞬间亮起,刺眼的光让我们几个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。
昏暗的房间里,投影打在墙上,一只兔子,一些数字,还有许多一闪而过的恐怖画面,配上那种时断时续的音乐,我后背都开始冒冷汗了。
总算熬到任务开始。
第一个点,是去走廊尽头拉个铃铛。
因为人少,NPC就亲自领着我们往前走。
走廊里又黑又长,深处传来一阵“嗡嗡”声,像是电锯在切割什么东西,听得人头皮发麻。
突然,一个戴着脏兮兮兔耳朵面具的家伙,嘴里发出不像人声的尖叫,直愣愣地就冲过来了。
我心里一咯噔,随即认出来,那身形,不就是门口检票时那个笑得一脸和善的微胖小哥吗?
心里那股毛毛的感觉才往下压了一点,可他直冲冲扑过来的架势,还是让我心跳漏了一拍。
我还没来得及慌,旁边就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,把我魂儿都快喊回来了。
一扭头,那个兔子NPC已经拽住了张正旭。
张正旭整个人都僵了,死死地抱着我的胳膊,他尖叫,兔子就对着他咆哮。
那种情况下,我也只能腾出一只手,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,嘴里念叨着:
“别怕,别怕。”
以前老听人说,看恐怖片千万别跟胆小的人一起,因为他们的尖叫比鬼还吓人。
现在我懂了,玩密室也一样。
本来自己心里也发怵,结果看到熟悉的人吓成这样,恐惧感一下就没了,反而涌上来一股说不清的保护欲。
我下意识地就把张正旭往身后拉。
混乱中,他一只鞋被拽掉了,就那么一只脚穿着鞋,另一只脚踩着袜子,一瘸一拐地跟着我们。
那兔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就跟盯上了张正旭似的,一门心思就往他那儿扑。
等他再扑过来的时候,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,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张开胳膊,把张正旭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,冲着那个兔子面具,使出全身力气吼了一声。
现在想来,估计也没什么威慑力,但那兔子居然真的愣了一下,然后转身走了。
后面的事,记忆都有点模糊了,只剩下各种机关声和尖叫。
唯一清晰的,是张正旭抓着我的那只手,手心全是汗,又烫又湿。
直到游戏结束,工作人员才把他的鞋给拿了回来。
回去的路上,张正旭一句话都没说,脑袋耷拉着,盯着自己的脚尖,估计是觉得刚才那样子太丢人了。
到了家门口,他还是那副闷闷不乐的样子。
我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。
他果然浑身一僵,然后像是为了掩饰尴尬,虚张声势地嚷嚷:
“过分!姐姐你占我便宜!”
我看着他,忍不住笑了:
“行了,明天见。”
他突然又不说话了,耳朵有点红,低下头小声回了一句:
“……明天见。”
***
也不知道蕊蕊家这墙是纸糊的还是怎么的,隔音效果差得离谱。
一大早,我就被楼下“咚咚咚”的敲墙声,还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拽的“刺啦”声吵醒了。
各种噪音搅在一起,吵得我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。
我捂着耳朵,冲着旁边床上的一团拱了拱:
“蕊蕊,你们家楼下是不是在搞装修啊?
也太吵了。”
蕊蕊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,困得眼皮都快黏住了,但还是撑着坐了起来。
“我出去看看。”
她一边说,一边还过来帮我把滑下去的被角掖好,然后打着哈欠出了门。
我稍微安心了些,翻了个身想继续睡。
刚要迷糊过去,客厅里突然传来蕊蕊一声震天怒吼:
“张正旭!你是不是要拆家啊?!”
我一个激灵,瞌睡虫瞬间跑得一干二净。
能让蕊蕊发这么大火,这是出什么事了?
我慢悠悠地爬起来,换好衣服走出房间,就看到客厅里一片狼藉。
“这是怎么了?”
我一出声,蕊蕊立刻收起了脸上要吃人的表情,换上一副笑脸:
“没事没事,晨晨,是不是吵到你了?
我不该那么大声的。”
张正旭也赶紧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:
“姐姐,早上好。”
我也冲他笑了笑,小声回了句:
“弟弟早上好。”
不知道是我那句“弟弟早上好”,还是张正旭那个乖巧的笑,哪个火星子一下就点着了蕊蕊的火药桶,她脸一沉,又冲着张正旭炸了。
“早上好?好个屁!大清早的你叮叮当当搞什么名堂?
还让不让人睡觉了!”
她叉着腰,指着一地的锅碗瓢盆,
“我还以为楼下在装修呢,搞了半天,是你在这儿制造生化武器啊!”
我顺着蕊蕊手指的方向看过去,眼睛还没完全适应屋里的光线,揉了半天,才看清桌上摆着三个盘子。
走近了,那股淡淡的焦糊味儿才钻进鼻子里。
盘子里装着三个黑乎乎的、像煤球一样的东西,边上还粘着点烧焦的蛋壳,除此之外,真看不出原型是什么。
张正旭搓着手,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:
“我……我就想给你们做个早餐。”
蕊蕊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,但那笑里带着点火药味,
“你管这叫早餐?
你烤个面包,烤得比石头还硬,掰开都能当武器了。
你这是做法事呢,还是做饭呢?”
哦,原来是面包。
我凑得更近了些,透过那些黑炭上的小孔,勉强能辨认出一点面包该有的纹理。
我清了清嗓子,笑着打圆场:
“这早餐造型挺别致的,有创意,不错不错。”
这话像个开关。
张正旭本来还耷拉着脑袋,一副做错事等挨训的大狗模样,一听我这话,腰杆瞬间就挺直了,下巴也抬了起来,得意地瞥了蕊蕊一眼。
“我就知道,还是晨姐有眼光。”
他哼了一声,
“不像某些人,土包子一个,不懂欣赏。
算了,我大人有大量,不跟她计较。”
眼瞅着蕊蕊的脸已经气得通红,马上就要火山爆发,我赶紧拉住她的胳膊,轻轻晃了晃,声音放得又软又轻:
“蕊蕊宝贝,我肚子饿了。”
一听这话,蕊蕊身上的火气瞬间灭了,她立刻转过头来,眼神都温柔了:
“亲爱的晨晨,想吃什么?
我现在就去买。”
我想了想,
“豆腐脑吧,咸的。
你呢?”
“我也是!那就两碗咸豆腐脑!”
张正旭在旁边不甘心地插嘴:
“喂,就没人问问我想吃什么吗?”
蕊蕊掏了掏耳朵,一脸夸张地四处看:
“诶?哪来的狗叫?”
“张光蕊,你别太过分!”
张正旭真的急了,但一秒后,他像是想起了什么,立刻凑到我身边,小心翼翼地揪住我的袖子一角,语气委屈得不行,
“姐姐,你看她,她欺负我。”
我被他逗笑了,顺着他的话说:
“好,我帮你打她。”
他立刻换上一副“我有人撑腰”的得意嘴脸,冲着蕊蕊扬了扬眉毛:
“听见没?我有人宠,我可爱。
不像某些人,切。”
当然,我不可能真的动手,只是冲蕊蕊无奈地笑了笑,用眼神安抚她。
看着蕊蕊气得眼眶都快红了,张正旭也觉得闹够了,这才收敛起来,老老实实地拿出手机,给我们点外卖。
吃完早饭,屋子里安静下来。
张正旭抱起篮球,砰砰地拍了几下,跟朋友打球去了。
蕊蕊在客厅铺开了画纸,那是她接的私活,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整个屋子就剩我一个闲人。
我陷在沙发里,滑开手机,点开了那个熟悉的王者荣耀图标。
一看到游戏界面,我就想到了张凯源。
出国前那段时间,就是他带着我玩的。
有次随机匹配,他玩射手,走位和预判都特别准,硬是把我这个菜鸟从逆风局里捞了出来。
那局之后,我就主动加了他好友。
我们聊了聊,才发现彼此住的地方,地图上一拉,直线距离不到两公里。
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,隔着耳机传过来,是那种不急不躁的低沉,让人觉得很安心。
就因为这个,我对他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好感。
后来有一次,我聊起自己会做点香水,就顺口说要送他一瓶。
本来我打算晚上有空,亲自送过去,毕竟不远。
结果他听了,却坚持说他自己过来取就好。
那是我第一次见网友。
我匆忙地找了个小纸袋,装了点糖果塞进去,心里有点紧张,又有点期待。
他开车来的。
我没把具体的小区位置告诉他,只约在附近一个车流不大的十字路口。
我一边跟他开着视频,一边在路边张望。
视频里的他很白净,看着挺瘦的,比我大三岁。
可我举着手机,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扫了好几遍,也没找到一个能和屏幕里那张脸对上号的。
“我到路口了,你在哪?”
我问。
电话那头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:
“我在你马路对面。”
我立刻抬头望过去。
天色已经暗下来了,路灯的光一束束地打下来,晃得我眼睛有点花,除了来往的车灯,什么都看不清。
“没看见啊……”
电话里传来他的一声轻笑,
“是另一个对面。”
脚步声由远及近,一个男生的轮廓在路灯下越来越清晰。
他向我跑来,个子跟我差不多,大概一米七二的样子,真人比视频里还要单薄,T恤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。
天色已经很晚了,夜风有点凉。
我们没说几句话,我把东西递给他,他轻声说了句“谢谢”,转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。
后来微信上聊天,他说他喜欢跑步。
我们就约了第二次见面,在公园。
结果没跑几步,我就喘得不行,肺里像着了火,只能扶着膝盖停下来,一屁股坐在长椅上。
他倒是很轻松,站在旁边问我:
“冷不冷?”
我摇摇头,说还好。
之后我们又东拉西扯地聊了些什么,但我已经记不清了。
我只记得当时看着他,心里很平静,一点波澜都没有。
我知道,这事儿成不了。
再后来他出了国,我俩连王者都很少一起打了。
直到今天,我看到他头像是亮的,没多久,他的邀请就发了过来。
我点了接受,一进房间,发现麦里还有个很能说的哥们。
张凯源介绍说,那是他发小。
他那个发小,人倒是挺幽默,就是游戏打得……一言难尽。
每一局都稳定地冲在送人头的最前线,还总是一本正经地问:
“亚瑟和亚索是同一个英雄吗?”
张凯源在那头无奈地解释。
他发小战绩一片红,输了也无所谓似的,哈哈一笑给自己找补:
“嗨,输赢无所谓。
这要是英雄联盟,这种局我闭着眼睛都能赢。”
看着他0-11的战绩,我真笑不出来。
前两局我还客气地附和两声,可连输五局之后,我捏着手机,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。
我辛辛苦苦打上星耀,熬了好几个晚上,就指望着这次能冲上王者。
结果就这么几十分钟,一下午的努力全白费了。
张凯源一个人根本带不动两个,何况他发小还在那儿越送越起劲。
我忍不了了,在对话框里打了三个字:
“不玩了。”
然后直接退了房间。
我自己又开了一局,结果遇到的队友还是很坑。
手机屏幕上“失败”两个大字弹出来的时候,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,眼泪“唰”地一下就下来了。
起初只是掉眼泪,后来干脆趴在桌子上,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。
就觉得特别委屈,我那几颗辛辛苦苦打上来的星星,就这么没了。
蕊蕊还在加班,我不想打扰她。
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,我把音乐开得很大,想盖住自己的哭声。
就在这时,门被敲响了。
是张正旭,他刚打完球回来,浑身是汗,估计是看我房间还亮着灯。
他应该是先去冲了把脸,脸上还挂着水珠。
“姐,你在家吗?”
“在。”
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。
“我能进来吗?”
“进吧。”
门被推开,张正旭一眼就看到我通红的眼睛。
他愣了一下,几步就跨到我面前,蹲下来,仰着头看我,声音放得特别轻:
“姐,怎么了?
谁欺负你了?”
他这么一问,我刚收住的眼泪又涌了上来。
我抽抽搭搭地把刚才打游戏的事儿跟他说了。
他听完,没忍住,
“噗嗤”
一声笑了出来:
“就这?那人也太菜了吧,菜就算了,还吹牛,笑死我了。”
我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:
“就是啊,菜得要死,还非要拉人打排位,坑死我了。”
“别哭了,”
张正旭抽了张纸巾递给我,
“姐,我也玩王者,我带你打。”
“不玩了,反正也赢不了。”
我接过纸巾,胡乱在脸上一通擦。
“信我,”
他看着我,眼睛亮亮的,
“我带你赢回来。”
我看着他,点了点头。
重新登录游戏,熟悉的“TIMI”声一响,我鼻子又是一酸。
真的太心疼我的星星了。
但因为是张凯源的朋友,我连句骂人的话都没法说出口,只能自己憋着。
张正旭在我旁边坐下,也登上了游戏。
“加个好友。”
他声音不大,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。
我点开好友申请,看到他的段位,心头莫名一松——星耀五,跟我一样。
行,只要不是天坑就行。
那一把,他选了太乙真人,我拿了鲁班七号。
我从没想过,一个辅助能把射手护得滴水不漏。
他就像个门神,谁也近不了我的身。
甚至有一回,他一个人冲上去,把对面追着我们跑的三个人打得抱头鼠窜。
游戏公屏里,对面的人都在打字:
“辅助大神,给个机会,给个机会。”
我看着屏幕上跳出的“Victory”,有点恍惚。
这跟我自己一个人咬着牙打排位,完全是两种体验。
也不知道是跟他组队运气好,还是怎么的,我们俩就像开了挂,一口气拿下十连胜,连上了两个小段。
我摘下耳机,扭头看着他,眼睛里估计都在放光:
“你也太神了吧!”
张正旭只是笑了笑,摆摆手:
“低调,低调。”
他知道我想上王者之后,接下来几天,一有空就拉我一起打游戏。
说实话,我这人打游戏是有点我行我素。
张正旭在语音里喊“别冲动,快撤”,我总觉得我能反杀,结果一头冲上去,屏幕瞬间就灰了。
因为他段位跟我一样,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点儿背,跟他一起玩,纯粹是运气被他带好了。
但跟他一起开黑,是真开心。
他那张嘴太能贫了,动不动就模仿起游戏解说员,清了清嗓子,一本正经地开腔:
“好,欢迎来到王者峡谷!
咱们的甄姬选手已经登场,她要面对的,是同样强大的貂蝉选手!”
他声调一扬:
“好戏开场!
甄姬一技能出手,哎呀这个水柱放得,帅!
但是貂蝉一个走位,漂亮!
躲开了!”
“貂蝉开始反击了!
二技能黏住,开大!
这血吸的,咱们甄姬的血条哗哗地往下掉啊!”
他一个人就能撑起一台戏,我经常笑得手都发抖。
“再看我方韩信!
拿完自家蓝,顺手牵羊摸了对面的,回头就开始拆塔……
哎哎,对面四个人来抓了!
能跑掉吗?哈哈,跑掉了!
不愧是韩信,扭头又回自家野区刷钱去了!”
有队友嫌他吵,我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,好像所有烦心事都被他几句话给逗乐了。
他吐槽起人来,也是杀人不见血。
有一把我玩后羿,他慢悠悠地开口:
“首先向我们走来的,是本场最帅的射手——后羿!”
我听得嘴角疯狂上扬,憋着笑射出一箭,想抢上路那个残血。
箭歪歪扭扭地飞了出去,完美擦边。
他立刻跟上解说:
“我们帅气的后羿选手放出大招!
好!射得很好!下次不许再射了!”
一句话把我噎得,气都气不起来。
他偶尔还哼哼歌,东拉西扯地聊天,说以前还有战队想挖他去做游戏解说,他没去。
我还知道了他当过几年兵,退役了回来继续念书,顺便在外面兼职,好像是叫什么车辆监管员。
有一次我们正打团战呢,听见他那边突然喊了一嗓子:
“诶诶,什么牌子的车!
停一下,登记了才能走!”
有时候,他还会跟一起值班的大叔们聊两句家常。
听起来工作时间挺长,经常要熬到半夜两点,但他好像总有使不完的劲儿。
不过只要不当班,他倒是睡得挺早,晚上十点人就没影了。
这些都是我打游戏时,一点点拼凑出来的规律。
有时候他上班,我就不喊他,自己单排,或者跟以前的朋友玩。
怪就怪在这,只要不是跟他组队,我就输多赢少。
等晚上张正旭下了班,想带我上分,点开我的主页一看,星星又掉了。
他总是沉默一下,然后无奈地叹口气。
头几次,他还会放缓了语气,好声好气地跟我说:
他有事没事就跟我说:
「想玩游戏就找我。」
起初我没当回事,该跟谁玩还是跟谁玩。
直到有一次,他又说,语气里带着点少见的认真:
「姐,打游戏喊我吧,别找他们了。
那帮人太菜,你跟着他们只能掉分。
找我,我带你赢。」
那点心思,我一下子就明白了。
但还是装傻,含含糊糊地「嗯」
了一声,这事儿就算翻篇了。
可有时候,他那点心思会变得有点扎人。
就说那次打王者,他拿射手,我选了个蔡文姬跟在他屁股后面。
我俩配合得挺好,把对面射手压在塔下不敢出来。
眼看形势一片大好,架不住我们这边有几个队友,跟商量好似的,轮流往对面脸上送。
对面开始在公屏上打字挑衅:
「蔡文姬,别跟那废物射手了,来跟我们啊。」
「蔡文姬真菜,一点肉都不出。」
我们这边的队友也跟着起哄:
「辅助别老粘着射手,过来跟我。」
张正旭的脸瞬间就沉了。
他直接开了全队麦,声音冷得像冰碴子:
「菜就闭嘴,蔡文姬跟我才能赢。」
「吹什么牛,你个脆皮,辅助跟你能干吗?」
说话的是战绩0杠5的程咬金。
「快点,蔡文姬跟上!
别愣着。」
这是0杠9的韩信,语气里已经很不耐烦了。
我也试着去跟过他们,结果就是眼睁睁看着对面从单杀一个,变成轻松双杀。
即便这样,锅还是稳稳地扣在我头上。
「你会不会玩蔡文姬?」
「你倒是放技能啊!」
我也火了,直接回怼:
「我想放,可你回泉水的速度比技能冷却还快。」
「真是晦气,排到一帮坑货。」
被虐惨了的韩信还在那抱怨。
我气得手指都在发抖。
整场比赛,我们这边几乎是被按着打,人头比二比八,形势严峻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只有张正旭一句话没说。
他不吵也不骂,只是更专注地盯着屏幕,带着兵线拆塔。
他冷静地指挥我:
「去那个草丛蹲着,人一过来就放二技能,弹他。」
我们俩就这么扛着三个“队友”和对面五个人,硬是把水晶给推了。
游戏结束的瞬间,他把那几个队友挨个举报了一遍,居然还都成功了。
对面那个骂得最凶的射手,虽然被禁言了,但恶心人的招数一套一套的。
他不停地邀请张正旭组队,一进房间,就开始用改名卡嘲讽,约着单挑。
我就在旁边看着。
第一把,张正旭6/0,对面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。
第二把,6/0。
一连五把,把把都是吊打。
最后一把,对面那人直接站着不动让他打,然后就跑了。
我点开那人的头像,状态显示:已下线。
在蕊蕊家沙发上窝了几天,我就在附近小区租了套房子,走路也就五百来米。
我打算先找个清闲点的工作干着,稳住脚跟再说。
招聘软件上跟一个HR聊得不错,当场就约了第二天下午面试。
结果刚走到楼下单元门,就看见一个身影杵在那,像是在等谁。
是徐嘉良,我的前男友。
他身上那件外套,还是我们在一起时我给他买的。
那一瞬间,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,拍得我有点懵。
我们都分开好几年了,他怎么会出现在这?
我下意识地想绕开他,假装没看见。
但他一步跨过来,正好挡住了我的去路。
「刘念晨,最近过得怎么样?」
他开口,看来就是冲着我来的。
我脑子飞快地转,瞬间就明白了。
肯定是蕊蕊那个大嘴巴,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套了话。
「挺好的。」
我声音干巴巴的,只想快点离开这,可他像一堵墙似的。
我往左,他也往左。
我往右,他也往右。
就在我准备从他胳肢窝下面钻过去的时候,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。
「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?」
他的手一碰到我胳膊,我浑身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那是一种本能的排斥,我像触电一样猛地把手甩开,连脸上的厌恶都懒得藏一下。
“对,我现在一个字都不想跟你说,”
我盯着他,声音是冷的,
“别碰我,我早就告诉过你,我不喜欢的人碰我,我会觉得恶心。”
徐嘉良的脸垮了下来,那种熟悉的、受伤的表情,但他还是往前一步,堵住了我的路。
“我特意从外地赶回来的,想给你一个惊喜。”
我抬手看了眼腕表,面试时间快到了,心里的烦躁像一团烧着的乱麻。
我根本不想听他那套说辞,直接打断:
“我有急事,要出门。”
“什么事以后再说,”
他又一次伸手要拉我。
“你是不是就因为我没钱才嫌弃我?”
这句话像个开关,把我心里压着的火“噌”一下全点着了。
我气得发笑:
“你还有脸说这个?
五年,你摸着良心算算,在我身上花的钱超过一千块了吗?”
“我们一直都是AA。”
他梗着脖子。
“对,一直都是AA!
大学那会儿我就想分了,你是怎么说的?
你说我图你的钱,看你毕业了没利用价值,就要把你踹了!”
“这话,是你奶奶当着我面说的。
你爸跟你视频,张口就来,让你防着我点。
这些你都忘了?”
我指着门,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:
“滚,我不想看见你。”
他反而笑了,是那种计谋得逞的冷笑:
“你看,说这么多,不就是被我说中了?”
一瞬间,那些被冤枉、被泼脏水却百口莫辩的场景,全都堵在了我嗓子眼。
明明花的钱一样多,明明是他家人那样羞辱我,到头来,贪钱的标签还是死死地贴在我身上。
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我控制不住地弯下腰,干呕起来。
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
一个很干净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,像一把刀切开了这团黏腻的空气。
下一秒,我就被一股温和的力量拉到身后,鼻尖闻到了一阵清新的皂角味。
张正旭来了。
他像一堵墙,把我严严实实地护在后面,对着徐嘉良,声音里全是火气:
“你是谁啊?
看不出来她不想理你吗?”
“一点边界感都没有,真让人恶心。”
我扶着墙,慢慢直起身,看着眼前的对峙。
一个是纠缠不清的前任,一个是穿着简单T恤的邻家弟弟。
可那一刻,我觉得张正旭身上像是穿着闪闪发光的盔甲,是个正义凛然的骑士。
徐嘉良死死地盯着我,问:
“这是你新男朋友?”
“跟你没关系。”
我回他。
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我很久,最后什么也没说,转身走了。
他一走,我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了,膝盖一软,狼狈地顺着墙角坐到了地上。
脑子里乱糟糟地想,刚才那场闹剧,张正旭都看到了多少?
我一直以来维持的、那个还算得体的形象,就这么碎了一地,变成了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。
他一定吓到了吧。
胃里还是不舒服,面试肯定是去不成了。
我想,晚点再跟他解释吧,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说。
我把头埋进臂弯里,脸贴着冰凉的胳膊,只想把自己藏起来。
我听见脚步声响起,然后越来越远。
走了也好。
谁会愿意跟一个情绪失控的女人待在一起呢?
让她自己冷静一下,是最好的处理方式。
我低着头,眼睛干得发涩,想哭,又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。
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无力感,慢慢从心底里漫上来。
“姐,吃块糖吧。
都过去了。”
那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。
我猛地抬头,看见张正旭又回来了,手里不仅捏着几块水果糖,还提着一份冒着热气的豆腐脑和油条。
我愣住了,看着他手里的东西,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:
“你……不是走了吗?”
“姐,这么早出门,肯定没吃早饭吧?”
张正旭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,手里提着个小袋子,献宝似的递过来,
“心情不好就吃点甜的。”
我接过一颗糖,撕开包装纸塞进嘴里。
一股很浓的橘子酸甜味儿瞬间在嘴里炸开,好像真的把心里的那点苦涩给冲淡了些。
他很自然地从我手里拿走那张小小的包装纸,团了团,塞进了自己的裤兜。
整个动作一气呵成,好像做过很多次一样。
“姐,到底怎么了?
你要是信我,就跟我说说。”
我犹豫了一下。
把自己的软肋交出去,是一件很冒险的事。
上一次这么做,那道伤疤到现在还隐隐作痛。
但看着他清澈的眼睛,我还是把和前任的那些破事,捡着重点说了说。
他没催我,只是安静地陪我走着,等我开口。
等我说完,他沉默了一小会儿,并没有急着评价那个人,或者那段关系。
他只是很轻地说:
“没事了,都过去了。”
“姐,你别拿过去的事来惩罚现在的自己。
你真心给过,后来选择走,这就像两个人各自回到了起点,谁也不欠谁的。”
我低着头,踢着脚下的小石子:
“就是……有点不甘心。
他以前真的让我失望了太多次了。”
张正旭忽然停下脚步,很认真地看着我,像个小大人一样,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“所以,你需要原谅的,不是他。”
“而是那个时候,允许自己被那样对待的你。”
“你得一点点把注意力收回到自己身上,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生活。
人一忙起来,就不会老在回忆里打转了。
说到底,你不是放不下他,你只是在跟当初那个有点傻的自己较劲。”
他这番话像把一扇关了很久的窗户推开了,外面的风一下子灌了进来,吹散了心里的那点滞闷。
是啊,我唯一需要和解的,是我自己。
刚这么想着,门就被敲响了。
我一开门,蕊蕊就站在门口,眼眶红红的,有点手足无措。
一看到我,声音都带了点哭腔:
“晨晨,对不起啊!
都怪我嘴快,让徐嘉良那个混蛋又来烦你了!”
我心里跟明镜似的,这肯定是张正旭那小子在背后“告状”了。
我叹了口气,还是拉着她进来,脸上扯出一个笑:
“没事,都过去了。
再说了,好几年不见,就当见个老朋友呗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“真的没事吗?”
她凑近了,仔细盯着我的脸,像要分辨出我有没有撒谎。
我用力点了点头。
她这才松了口气,整个人都放松下来,脸上立刻雨过天晴。
说着,她像变戏法一样从兜里掏出两张票,在我眼前晃了晃。
“走!咱们今天出去玩儿!
张正旭那小子怕你闷着,特批经费让我带你去游乐场!”
“玩累了就去看电影,片子随你挑!”
我一下就给逗笑了。
这弟弟哄姐姐的画面感也太强了。
蕊蕊心思单纯,估计被她那个心思缜密的弟弟安排得明明白白,还觉得自己占了多大便宜。
“行,那就去游乐场吧。”
也没什么好收拾的,我跟着蕊蕊一出门,就看见张正旭果然等在门外。
他看见我,一点也不惊讶,反而摆出一副“我什么都不知道”的无辜表情。
我看着他,忽然想起来,这家伙是狮子座后面的那个星座——特别在意自己的形象,又喜欢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。
跟我家那个弟弟一模一样。
对付这种人,我可太懂了。
我那个五岁的小弟,只要家里有外人,吃饭能把腰板挺得笔直,勺子都握得一丝不苟。
可人一走,客厅里的玩具能瞬间堆成一座山。
我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的张正旭,忽然就想起了我弟。
一种恶作剧的念头,像颗小石子一样在我心里滚了一下。
游乐场里人声鼎沸,热浪混着爆米花的甜味扑面而来。
我的视线越过旋转木马,稳稳地落在了旁边那一排颜色鲜艳的儿童小汽车上,然后又慢悠悠地转回到张正旭脸上。
他显然一直在留意我们的动向,一接触到我的目光,眼神里瞬间就写满了七个大字:
「别搞我,我真不行」
我憋着笑,故意大声说:
「我们去玩那个小车车吧!」
蕊蕊立刻拍手:
「好主意!」
张正旭的嘴角抽动了一下,试图挣扎:
「下次吧。」
但他姐姐是谁,蕊蕊压根不听,拉着他的胳膊就把人往小车那边拽。
一米八几的大个子,硬是把自己塞进了一个塑料壳子里,两条长腿憋屈地弓着,膝盖都快顶到方向盘了。
他握着方向盘,眼神里是一种放空式的绝望,仿佛在思考“我是谁,我为什么会在这里”
整个过程,张正旭倒也没扫兴,只是表情管理彻底放弃。
时间一到,音乐刚停,他像被弹射出去一样,一步就跨出了车外,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,好像那辆小小的塑料车是什么烫手山芋。
蕊蕊也懂自己弟弟那点偶像包袱,估计他这会儿的社交恐惧症快到临界点了。
我们俩没再闹他,跟在他后面随便玩了两个不怎么需要表情的项目,就转场去看电影了。
总的来说,那天气氛还挺好。
没想到,我回国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。
当年班上那个最爱张罗的班长,突然给我发来一条消息,问我参不参加同学聚会。
我其实有点犹豫,行程排得满满当当,聚会眼看就今晚了。
班长却在手机那头发来一串语音,语气热情得不行:
「就差你了啊,全班都等着见咱们当年的学霸呢!」
我点开班级群扫了一眼,才发现群里早就炸开了锅。
当年那些熟悉的名字,有的头像换成了婚纱照,有的抱着娃,有的在朋友圈里晒着方向盘和工牌。
而我呢?
刚回国,工作还没着落,对象更是没有。
我甚至都想象不出来,曾经坐在我前后左右的那些同学,现在都变成了什么样的大人。
想了想,我还是跟蕊蕊说了一声要去同学聚会的事,顺口问她要不要一起。
「我去不了,晚上约了人,」
蕊蕊摇摇头,又补充道,
「让正旭晚点去接你吧。」
其实自己去也没什么,就是心里有点发虚,像是要去见一群熟悉的陌生人。
事实证明,这种聚会果然是场“变形记”我收到消息太晚,路上又结结实实堵了四十分钟,到的时候,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。
我也没来得及准备,身上穿的还是白天出门那套休闲服。
推开门那一瞬间,KTV包厢里喧闹的音乐和说话声,像被谁按了暂停键,戛然而止。
屋里的女同学,个个都像是精心打扮过的,妆容精致,身上不是亮闪闪的裙子,就是设计感十足的上衣。
而我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,站在门口,像个误入派对的场外人员。
那种感觉,就像一滴水掉进了热油锅里,瞬间就被蒸发了,连个声响都没有。
门口的我,手还搭在门把手上,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。
还是班长反应快,笑着站起来打破了沉默:
「念辰,你可算来了!
我们刚刚还在说你呢!」
我扯出一个笑,目光扫过一圈,那些曾经熟悉的脸,此刻看向我的眼神里,都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打量。
心里咯噔一下,像有块小石头沉了下去。
时间真是个厉害的东西,再好的同学情,也经不住这么磨。
那一刻,我真有点后悔了。
但来都来了,我只好硬着头皮露出笑容:
「大家都到了啊,还是跟以前一样,一点没变。」
这种干巴巴的客套话,显然有人不买账。
角落里,孙红月突然站了起来。
她上下扫了我一眼,那眼神就像在估量一件打折商品的标签,然后轻轻摇了摇头。
有人一开口,饭桌上瞬间就安静了下来。
“念辰,你以前好歹也是班花,成绩也好,现在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?”
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,摇了摇头:
“刚回这边,还没来得及收拾,想着都是老同学,舒服最重要。”
“对对对,舒服最重要,都是老同学!”
班长立刻笑着打圆场,举了举杯子,示意大家别停下。
我冲班长扯了扯嘴角,那笑容里有几分冷。
这局是他组的,开场就有人给我难堪,他这个最擅长控场的班长却轻飘飘一句话带过,摆明了是默许。
我没再说话,靠在椅背上,倒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果然,立刻有男生跟着起哄,酒杯在桌上顿得“当当”响:
“咱们班花迟到了,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一个,是不是得自罚一杯?”
我没理他,自己拉开一张空椅子坐下,发出的轻微刮擦声在吵闹中几乎听不见。
那人是谁来着?
时间太久了,连名字都模糊成了一团。
孙红月,当年就爱跟着起哄的那个,又开口了,语气尖尖的:
“念辰,你怎么回事啊?
这么没礼貌。
来晚了,喝杯酒赔个不是,多大点事儿?”
我的视线越过她,落在了班长身上。
他正侧着身子,低头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,一副“我这边正忙,没听见”的样子。
看到这一幕,我心里那点最后的侥幸也没了。
说起来,我和班长那点陈年旧事,也挺没劲的。
刚上大学那会儿,他追我室友何娟,碰了一鼻子灰。
后来何娟跟别的系的男生谈了恋爱,他就彻底歇了心思。
也不知道怎么的,他就把目标转向了我。
但他对我和对何娟,态度完全是两码事。
他总是不太在意我的边界,喜欢在人多的场合开些让我下不来台的玩笑,好像觉得我脾气软,不会真的翻脸。
何娟当时就说过,就是因为我这样,他才觉得冒犯我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当然,我一次也没答应过他。
这些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,我看着眼前这帮人劝酒的嘴脸,突然就明白了,他们今晚是铁了心想把我灌倒。
我脸上的笑意瞬间收得干干净净,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,冷冷地说:
“不好意思,刚吃了头孢,这酒是真不能碰。”
说完,我“腾”地一下站起来,拉开椅子:
“你们继续,我身体不舒服,先撤了。”
我拎起包,看都不看他们,转身就往外走。
“哎,念辰!”
班长好像这才“反应过来”,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来,拦在我面前,
“怎么说走就走?
大家就是开个玩笑,没别的意思。
都是老同学,别搞得这么僵嘛。”
我心里一阵冷笑,他倒是会甩锅,轻飘飘一句话,就把“让场面尴尬”的帽子扣我头上了。
其他人也跟着打圆场:
“是啊是啊,坐下聊聊嘛,好久没见了。”
孙志茹笑着把话题岔开:
“念辰,你现在结婚了吗?”
立刻有人接话:
“肯定结了吧?
咱们班花这么漂亮,老公是做什么的呀?”
另一个声音又插进来,带着一股炫耀的劲儿:
“要说混得好,还得是咱们班长。
自己做生意,在上海买了好几套房,车都提了好几辆了!”
“班长牛啊!
苟富贵,勿相忘!”
一时间,包厢里全是吹捧和奉承,吵得我胃里一阵阵地犯恶心。
孙子琪阴阳怪气地开口了:
“咱们班花结婚了没?
要是还没,跟咱们班长多配啊。”
“就是!虽然班长有孩子了,那也没事儿,正好经验丰富嘛!”
这话一出,我恶心得差点当场吐出来。
“她有男朋友,”
一个熟悉又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,不大,却瞬间压过了所有杂音,
“就是我。”
我猛地回头,看见张正旭正站在那儿,眼神清亮地看着我。
他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。
一件叫不出牌子的外套,配着条休闲运动裤,穿在他高挑的身上,就这么迎着光走了进来。
门口的光线勾勒出他的轮廓,有那么一瞬间,真有点像电影里的男主角。
旁边桌的女生没忍住,倒抽一口气:
“好帅啊。”
我的视线却下意识地飘向了班长。
他那张平时还算周正的脸,此刻绷得有点难看,捏着酒杯的手,指节都发白了。
我深吸一口气,站起身,椅子在地上划出轻微的响动。
我走到张正旭身边,挽住他的胳膊,声音不大,但足够让周围的人听清:
“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,这是我男朋友,张正旭。”
角落里传来一声不服气的嘀咕:
“帅有什么用,干嘛的啊?
看着年纪不大,别不是个吃软饭的吧?”
张正旭眼皮都没抬,淡淡地吐出两个字:
“墨刑。”
包厢里安静了一秒,然后有人猛地反应过来,声音都变了:
“喔!墨刑!那个王者全国第三的墨子?
我的天,是大神!”
旁边还有人不懂:
“什么东西?
不就是个打游戏的吗?”
立刻有人反驳:
“你懂什么,你知道这个名号有多值钱吗?”
看着班长那张由白转青的脸,我就知道,这场同学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。
我拉着张正旭的手,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厢。
门一关上,外面走廊的冷气瞬间包裹了我们。
刚才在里面还一脸淡定的张正旭,这会儿反倒有点不自在了,他挠了挠头,像个做错事的大男孩:
“姐姐,我刚刚那么说,你不会生气吧?”
“生气?”
我忍不住笑了,
“我谢你还来不及呢。”
他这才松了口气,也跟着笑起来:
“那……我们回家?”
回去的一路上,车里很安静。
张正旭没再说话,只是专注地开着车,但他的目光总会时不时地透过后视镜落在我身上,那眼神太直接,看得我心里发慌,索性扭头看窗外。
那天在同学会上,我几乎是凭着一股冲动,宣告了我们的关系。
可冷静下来,心里却七上八下的。
张正旭帅吗?
当然帅。
干净清爽,会照顾人情绪,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保护欲,这样的男生,很难让人不动心。
可我就是害怕。
虽然和前任分开很久了,我也以为自己早就走出来了,但真要面对一段新感情的时候,那些埋在心底的不安又全都冒了出来。
他是真心的吗?
他喜欢的,可能只是现在这个看起来还不错的我吧。
要是他知道了我那些糟糕的、不为人知的一面,还会这样吗?
就算他现在是真心的,以后呢?
人心是会变的。
我真的还有精力,去经营好一段可能会受伤的关系吗?
这些问题像车轮一样在我脑子里来回碾,把那点刚冒头的期待,碾得一干二净。
再说,他那天也只是为了帮我解围,从没正经说过“刘念晨,我喜欢你”这样的话。
可能从头到尾,都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。
我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抹自嘲的笑,算了,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可偏偏,手机一亮,看到“张正旭”三个字,心跳还是不争气地漏了一拍。
“姐姐,一起吃个饭吧。”
信息后面还跟了个摇着尾巴的小狗表情包。
我盯着那个表情包,没忍住,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嘴上说着当没发生过,身体却诚实得很。
“好啊,不过得等到晚上五点后,我今天有课。”
“姐姐你都毕业了还上课啊?
也太拼了吧?”
“自己报的灵气课,下午五点可以吗?”
我敲下这行字,又补了一句,
“你有时间吗?”
“当然有!”
他秒回,那语气,坚定得像是要去参军。
我放下手机,才后知后觉地发现,自己的嘴角一直咧着。
我抬手拍了拍有点发烫的脸颊:
“刘念晨,冷静点。”
结果快上课的时候,我才知道,课程时间临时调整,要推迟一个小时。
那我和张正旭的约会怎么办?
这可是导师阶段的最后一节课,全程都要开视频会议,特别重要。
我心里有点乱,想着等会儿下课,再跟他解释晚点到的事。
谁知道,刚到四点,老师讲完内容,忽然说:
“时间还早,我们再随便聊会儿吧。”
一关掉课程录像,直播间里几个相熟的老师就开始闲聊。
我没怎么参与,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桌面,眼睛总忍不住往右下角的时间瞟。
快五点了。
心里那点小小的期待,像发酵的面团一样,一点点胀大。
我终于坐不住,打断了他们的话头:
“那什么,后面没什么要紧的了吧?
我先溜了啊。”
带我的老师一下就抓住了重点,探过头来,一脸八卦:
“哟,刘念晨,有约会?”
我没藏着,嘴角弯起来:
“五点,有个约。”
老师立刻露出“我懂了”的偷笑表情:
“行了行了,赶紧去吧,没课了。
怪不得今天穿这么好看,年轻人谈恋爱啊,真好。”
我笑着跟他们道别,关了电脑。
转身拉开衣柜门,在几件衣服前来回比划。
最后,我挑了件干净的白色长袖衬衫,配了条黑色的小短裙和肉色丝袜,又蹬上一双黑色小皮鞋。
临出门前,我对着镜子,仔仔细细涂了层口红。
镜子里的人,好像和几小时前那个站在镜头前的“刘老师”判若两人。
有点陌生,但又挺满意的。
我拿出手机,发了条信息:
“我好了。”
张正旭几乎是秒回:
“我下来找你。”
我捏着手机,电梯下行时,嘴角的笑就没放下来过。
刚站到单元楼门口,他就到了。
他看到我时,眼睛好像亮了一下,嘴角有个没忍住往上翘的弧度。
我们并排走着,去了一家离住处稍远些的餐厅。
街上人不多,胳膊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一起。
布料和皮肤接触的那一下,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去,心跳都跟着空了一拍。
吃完饭,张正旭提议:
“姐,去唱会儿歌?”
我笑着点头。
KTV就在不远处,服务员送来赠送的小吃和酒水后,就带上门退了出去。
包厢里光线昏暗,音乐声不大,只剩下我们两个人。
张正旭把话筒放下,往我这边挪了挪,昏暗的光线打在他脸上,让他那张带点婴儿肥的脸,看起来比平时要郑重一些。
他看着我的眼睛,眼神很亮,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:
“姐,你找对象,有什么标准吗?”
我心里大概有数了,也好,索性把话说开。
“有房,有担当,愿意为我花钱。”
我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说,
“这是最基本的。”
“那是必须的,理所当然。”
张正旭立刻点头,但他没接话,只是继续看着我,那眼神分明在说:然后呢?
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,杯壁冰凉的触感让我冷静了些。
我放下杯子,轻声问:
“我有个故事,你想听吗?”
他点了点头。
“我之前那个男朋友,你知道的。”
“嗯,知道。”
“我们是大学认识的。
说起来有点傻,刚入学,我在新生群里到处问快递点在哪,有个人私聊我,给我指了路。
那个人就是他。”
“那时候,我室友孙荣立,就是我高中同学,有次她另一个高中同学来学校找她玩,她们约着去看电影,顺便叫上了我。
巧的是,我也约了我前男友。”
“就这样,几个人都认识了。”
“后来有一次,是冬天,天特别冷。
我们在学校那条没什么人的小路上压马路,谁也不说话,就听着脚踩在枯叶上咯吱咯吱地响。
我实在是憋不住了,就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。”
“他愣了一下,问我干嘛。
我说,手冷。”
“然后,他就把我的手抓过去,塞进了他的大衣口袋里。
口袋里暖烘烘的。”
“那次之后,我们就算是在一起了。
后来他也在学校的表白墙上发了帖子,写着‘刘念晨,我喜欢你’。
但我心里总觉得,这事儿不对劲,好像缺了点什么。
直到后来分开了,我还在想,我们之间,连一句正儿八经的‘在一起吧’都没有过。”
说到这,我停下来,抬眼看着张正旭。
“所以从那之后我就想明白了。
什么礼物鲜花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一个态度,一个仪式感。
得有个人,清清楚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,问一句:‘我喜欢你,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?’——或者我问他也行,但这句话,必须得有。”
我说完,包厢里安静了下来。
张正旭没说话,但他迎着我的目光,用力地点了一下头。
他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我,眼睛亮亮的,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,一板一眼地说:
“我觉得,我们还是正式确认一下比较好。”
他顿了顿,很认真地喊我的名字:
“刘念晨,我喜欢你,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?”
那一瞬间,我感觉心跳漏了一拍,几乎是脱口而出:
“我愿意。”
话音刚落,我们俩看着对方,都忍不住笑了。
我顺势靠过去,把头抵在他怀里。
周围好像一下子就安静了,只剩下我们两个人。
刚在一起那会儿,我们俩就像被强力胶粘住了,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待在一起。
那年夏天热得不像话,柏油路到了晚上还往上冒着热气。
我们谁都不想上楼回那个闷热的小屋,就赖在小区花园那条掉了漆的长椅上。
起初还肩并肩坐着,中间隔着一点距离,聊着些有的没的,现在一句也想不起来了,只记得当时空气都是甜的,每次呼吸都带着点按捺不住的激动。
我那阵子刚学了点所谓的“灵气”,还在他手心上比比划划地画给他看。
他一脸状况外,眉头皱着,但也没吭声,就由着我折腾。
聊着聊着,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,身子就不知不觉靠在了一起。
他把腿蜷在长椅上,我整个人就缩进了他怀里。
他身上有股特别好闻的味道,不是洗衣粉,也不是什么香水,就是那种夏天洗完澡后清爽的皂角香,混着一点点很淡的烟草味。
他把我圈在怀里,温热的手掌就搭在我肚子上。
有时候我会拉过他的手,把自己的脸贴上去,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,心里就觉得特别踏实。
有一次,他脑袋搁在我肩膀上,闷闷地说:
“姐,你心跳得好快。”
我愣了一下,自己感觉明明很平静啊。
“没有吧,我心跳挺正常的。”
“不可能。”
他特别笃定。
我忍不住笑了,逗他:
“我心跳很正常,是不是你自己的心跳太快了?”
他好像真的被我说动了,安静下来,仔仔细细地感受了一下。
我重新躺回他怀里,过了一会儿,听见他叹了口气。
“姐,好像……
真的是我心跳快了。”
我没忍住,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,小声问:
“那你心跳不快的时候,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?”
“当然喜欢了!”
他立刻反驳,
“我超喜欢你的。”
最后实在是我们俩腿上都被蚊子咬得受不了,又痒又疼,他才先站起来,
“姐,蚊子太多了,我送你上楼吧。”
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,还想再赖一会儿,但也只能点点头,跟着他往回走。
我的初恋张正旭,有时候真的像个小孩,没什么安全感。
就比如那天,他兴冲冲地提议:
“咱们去看篮球赛吧。”
我笑着答应:
“好啊。”
我们俩手牵着手,慢悠悠地往公园晃。
天气很好,路边的树影在地上拉得老长。
快到篮球场的时候,已经能听见里面传来的“砰砰”的拍球声,还有男生们打球时短促的呼喝声。
张正旭的脚步突然停住了。
“怎么了?”
我回头看他。
“姐姐,”
他看着我,有点犹豫,
“我突然不想去了。”
“为什么呀?
走累了?”
我有点担心。
他没说话,突然走上来一把抱住我,脸埋在我肩膀里,声音闷闷的,带着点委屈:
“他们都又高又帅的,我怕他们把你抢走。”
那一刻,我真有点哭笑不得,心想我又不是什么万人迷,哪有那么多人喜欢。
但感觉到他抱得那么紧,那点小小的委屈又那么真实,我心一下就软了。
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背,用最肯定的语气告诉他:
“不会的,我只喜欢你。
你最可爱了,他们都没你可爱。”
他这才慢慢抬起头,眼睛里有了笑意,抱着我的腰小声撒娇:
“嗯,就喜欢姐姐,姐姐是我的。”
我拉着他的手,还是把他拽到了球场边。
看了一会儿,站得腿都酸了,我们就又牵着手慢慢往回走。
日子就这么一天天,平淡又甜蜜地过着。
发现那件事,纯属偶然。
那天是5月21号,一大早,我站在他宿舍门口,抬手敲了敲门。
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张正旭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,睡眼惺忪地看着我。
我把藏在身后的花递过去:
「521快乐。」
他愣住了,像被谁按了暂停键。
好半天,眼眶一下子就红了,什么也没说,就是走上来给了我一个特别用力的拥抱。
那天他学校有事,我们约好等他忙完了一起吃晚饭。
我刚准备出门,他微信就来了。
「姐姐,我这边有点忙,一时半会儿走不开。
你直接去我家吧,房号你知道的,密码是手机号后六位。
给你买了礼物,自己去拿。」
我心里又惊又喜,走路都带风。
一进他家门,就看到桌上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,上面还压着张小贺卡。
我猜这就是礼物了,先拍了张照发给他:
「是这个吗?」
他秒回:
「是。」
我拆开盒子,里面躺着一个银手镯,手链上还挂着个小小的铃铛,一晃就响,特别清脆。
我开心地戴到手腕上,正想在屋里转转,眼角余光就瞥到他枕头边上,好像压着一张照片。
是个女生的照片。
我心头咯噔一下。
这该不会就是蕊蕊之前提过的,他暗恋的那个女孩吧?
照片都放到枕边了,可见有多重要。
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,有点酸,有点闷,还是忍不住走过去,想看看到底长什么样。
我弯腰拿起那张照片,只看了一眼,整个人就僵住了。
那是我,几年前的我。
照片里的我还扎着马尾,笑得没心没肺。
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,这张照片是蕊蕊跟我要的,当时她咋咋唬唬地说要给我介绍对象,结果雷声大雨点小,一个也没介绍成。
我还吐槽她,说她是不是有个弟弟藏着掖着不舍得。
谁能想到,一句玩笑话,几年后,她弟弟真成了我男朋友。
可这张照片,怎么会在这儿?
我把照片翻过来,背面有一行字,墨迹已经干透了,一看就有些年头。
「清丽漂亮,一见倾心。
如为我妻,实在荣幸。」
我的脸“轰”一下就烧起来了。
当年蕊蕊那句「清丽漂亮」
的打趣,原来根源在这儿。
一想到自己就是那个被暗恋多年的主人公,心脏就扑通扑通跳得厉害。
我暗自庆幸,还好张正旭不在,不然脚趾都能抠出三室一厅了。
这个念头刚闪过,门锁“咔哒”一声,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。
张正旭喘着气冲进来,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的照片,然后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。
「姐姐,你……
你在啊,哈哈哈。」
他干巴巴地笑。
我也有些不自在,但还是晃了晃手里的照片,故意逗他:
「暗恋我啊?」
张正旭认命似的往天花板一仰,哀嚎一声:
「哎呀,姐姐,知道就行了,别说出来嘛。」
我一下就笑了,心里那点酸涩全没了,只剩下满满的甜。
我走上前,踮起脚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。
「谢谢弟弟,我很喜欢你‘懂的’礼物。」
他愣了一下,随即反应过来我的一语双关,一把将我搂进怀里,低头吻了下来。
说真的,张正旭对我,是那种掏心掏肺的好。
按理说,我俩性格差得挺远的。
他是那种人群里的小太阳,打心底里乐呵呵的,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。
我呢,以前也爱笑,但大多是习惯性的,不是真开心。
后来经历了一些事,话越来越少,对很多事都提不起劲,人也变得有点独。
可我俩偏偏就像两块磁铁,严丝合缝地吸到了一起。
私下里,他冲我撒个娇,我就什么都顺着他。
跟朋友们聚会,他也大大方方地牵着我的手,把我介绍给所有人,我呢,也乐得跟在他的节奏里。
他虽然年纪比我小,但心里有数,知道什么事该做,什么事不该碰,人情世故处理得比我还周到。
看着他那个手足无措的脸红样子,我突然觉得,就这么被他这个小太阳照着,也挺好的。
跟张正旭这事儿定下来没多久,大概也就几个月,我就有点坐不住了。
我记得那天我俩窝在沙发上,我关了电视,很认真地跟他说:
「我们见见家长吧?」
我跟他坦白,我有点怕。
我怕咱们俩感情越来越深,最后被卡在爸妈那关,到时候进退两难,那种滋味我不想再尝第二次。
他听完没说话,就是伸手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,眼神里有点说不出的心疼。
然后特干脆地说:
「行,我这就跟家里说。」
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,等着我挑个时间,先去他家。
拖到那年国庆,我还是决定先领他回我家。
一路上他比我还紧张,反复确认给我爸妈带的礼物合不合适。
结果一进了门,他嘴甜得像抹了蜜,做事也特别有眼力见儿,我爸妈的嘴角就没下来过。
轮到我去他家时,我对着一堆礼品单头疼,才突然明白他当时那种坐立不安的感觉。
原来见家长这事儿,真是谁也躲不过的紧张。
好在他爸妈人特别好,温温和和的,一见面就张罗着带我下馆子,还把他家好几个亲戚都叫上了。
满满一桌子人,虽然闹哄哄的,但我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,
“咚”
一下就落了地。
我这人本来就有点社恐,话不多,不像张正旭那么会活跃气氛,但那天也算没出什么岔子。
回去路上,张正旭凑过来,悄悄跟我说:
「我爸给你打了98分,说你这姑娘,看着就招人喜欢。」
他说这话的时候,眼睛亮亮的,好像比我还高兴。
后来,张正旭把学士帽往天上一扔,毕业这事儿就算尘埃落定了。
他早就跟我透过底,工作家里安排好了,就在他长大的那片地方。
朋友、圈子也都在那儿。
巧的是,我当时刚入职一家新公司,离他要去的城市,不远不近,开车也就几个小时。
我俩谁都不是能熬异地恋的性子,这事儿几乎不用商量。
所以没过几天,我就做了决定。
在车上,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,突然开口:
「我跟你一起回去吧。」
张正旭愣了一下,把视线从手机上挪开,问我:
「姐,那你过去干嘛?」
「换个地方上班呗,」
我话说得很轻松,
「到了再说,我琢磨着可以试试做运营,或者看看别的机会。」
我转过头,很认真地看着他:
「你别有压力,觉得我是为你才换城市换工作的。」
「真的,别有心理负担。
我这人就爱折腾,换个地方对我来说是新鲜感,不是牺牲。
我有手有脚,饿不死自己。」
张正旭没接话,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我。
那眼神挺复杂的,我没太看懂。
过了几秒,他才「嗯」
了一声,又低下头去看手机了。
车厢里恢复了安静,我也划开了我的游戏界面。
路还长着呢,不着急。
很多年后张正旭跟我聊起这一段,他说,当时他心里其实特别没底。
「就像歌里唱的,我过去是个不良少年。」
他自嘲地笑了笑,
「就在几年前,我还是个成天瞎混的非主流呢,真没想过会有个姑娘愿意这么为我。」
那会儿我正处在人生最浑浑噩噩的阶段。
家里花钱把我塞进学校,我却整天趴在课桌上睡觉,要不就是和一群狐朋狗友插科打诨。
教导主任办公室的门槛都快被我踏平了——隔三差五就被叫家长,我妈来学校的次数比上课还勤。
我顶着一半剃光的西瓜头,觉得自己特立独行酷毙了。
直到现在还记得,那天下午阳光斜斜地照进客厅,我瘫在沙发上啃苹果,突然看见茶几上散落的照片。
有张照片特别扎眼。
玫瑰红的旗袍俗气得要命,可穿在那个姑娘身上就像会发光。
她笑起来的时候,我手里的苹果“咚”地掉在了地上。
“这谁啊?”
我听见自己嗓子发紧。
我姐头也不抬:
“我闺蜜,在剑桥读研,年年拿奖学金。”
她突然来了精神,
“正好要给她物色对象...”
接下来半小时简直像在打辩论赛。
我姐每报一个名字,我就条件反射地挑刺:
“那个书呆子?
女生哭死他都不知道递纸巾!”
“长得帅的没一个靠谱,你看他朋友圈多少女生点赞!”
“油嘴滑舌的更完蛋...”
最后我姐把照片往我手里一塞:
“那你来!”
照片边角有点扎手,我盯着那个笑容看了整整两天。
原来真的有人能笑得这么好看,好看到让我突然发现,自己活得像个笑话。
我在照片背面一笔一划地写:
“清丽漂亮,一见倾心。”
钢笔水洇开一小片,像我心里漫出来的自卑。
后来发生的事情连我自己都没想到。
那个连课本都懒得翻的人,开始熬夜刷题到凌晨三点;那个连升旗仪式都站不直的家伙,主动报名去了最苦的野战部队。
有次月考进步太大,我妈激动得差点把成绩单供起来,我脱口而出:
“因为有个特别好的姑娘...”
再见到她是在一个闷热的下午。
我刚打完球浑身是汗,推开浴室门就愣在了原地——梦里出现过千百次的人,正穿着我的T恤站在洗衣机前。
宽大的领口露出她一截锁骨,我的洗衣液味道萦绕在她发梢。
“我、我的内裤...”
话一出口就想咬舌头。
看着她瞬间红透的耳尖,我忽然发现原来心动是有声音的——就像篮球砸在地板上的回响,咚,咚,咚。
后来带她打游戏时,有个菜鸟骂她操作烂。
我摔了耳机就要真人PK,结果被她拽住衣角:
“算了啦...”
她眼睛还红着,鼻头皱起来的样子让我想起淋雨的小狗。
那天我一路杀到全区前十,就为听她说一句:
“你好厉害啊!”
说来可笑,我这么个大老爷们,玩恐怖游戏时居然往她怀里钻。
她身上有淡淡的茉莉花香,我一边假装害怕一边偷偷数她的睫毛。
结果她突然凑近:
“你装得一点都不像。”
但我心跳加速的样子,一定是真的。
那段时间,我对她的喜欢,就像一杯快要溢出来的水,再也藏不住了。
直到那次同学会,包厢里吵吵嚷嚷的,我借着酒劲,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一个凑到她身边的男生说:
「哥们儿,这我的人。」
话音刚落,全场都静了一下。
我偷偷看她,她没笑,只是低头喝了口饮料,之后就没再跟我说一句话。
回家的路上,我心里跟结了冰一样,完了,这下全完了,把事儿搞砸了。
我难受了好几天,最后还是没忍住,像个准备上刑场的犯人,给她发了条信息,问她要不要一起吃个饭。
手指点在发送键上,停了足足一分钟。
没想到,手机一震,屏幕上亮起一个字:
「好。」
那顿饭之后,一切都快得像按了快进键。
我们在一起了,见了双方的父母,每一步都踩在云彩上,软绵绵的,特别不真实。
我有时候会看着她发呆,想起很多年前,那个在人群里只会偷偷看她一眼的自己。
谁能想到,那个我追了好久的光,现在就坐在我身边,成了我的姑娘。
***
**后记:**
我记得很清楚,张正旭第一次试探着靠近我的时候,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。
那个动作,我自己都觉得生硬。
那会儿的我,像一只受过伤的刺猬,谁靠近都想竖起全身的刺。
上一段感情留下的烂摊子,让我总是在心里问自己:我真的还能好好爱一个人吗?
我真的能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人吗?
这些问题像一个罩子,把我牢牢地扣在原地。
可真的跟张正旭在一起之后,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,就像被太阳晒化的雪,一点点都不剩了。
我有时候会想,要是当初没那么胆小,早点拉住他的手,是不是就能早一点拥有这份开心了?
他比我小,却像个小太阳。
他会记得我说过想吃什么,会在我皱眉的时候递过来一杯热水。
他有自己的世界和边界,从不强求,也从不给别人添麻烦。
跟他在一起,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「松弛感」,整个人都舒展开了。
我常常问自己,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?
也许是他看着我的时候,眼睛里那种不掺任何杂质的真诚。
也许是某一次,他挡在我身前,替我解了围。
又或者,要追溯到我们第一次见面,那场尴尬得脚趾抠地的相遇里,我心里除了不好意思,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讨厌。
跟张正旭在一起之后,我才真正相信,有些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,就是老天爷派来拯救你的。
我对着天空许过无数次愿,感谢他把这么好的一个人,带到了我的身边。
只希望未来的路很长,我们能牵着手,一直走下去。
